这艘十五丈长的远洋船，献玉花费数百两银子买下。
张德九在老码头转了一圈，便带回十余个老水手。所谓老水手，并非是指年岁高、资历老，而是指身子骨老辣。
有数十年划桨操舵经验的水手，他的背部肌肉必是宽厚强健，他的双臂更是肌肉虬张。这一点，献玉已能一看便知，如此她对张德九雇来之人颇为满意。
至于张德九粗声粗气地道，他虽断了手，闯海的路子却未断。此番受他母亲所托来护她平安，莫要推却。
素未谋面的亲家母有此盛情，献玉无从辨清真假，但心中到底泛起一股暧意。
石家镇，再见。
献玉握着桅索默默道别，她的离去，或能让石家镇免遭浩劫。
石显平是精干之辈，期望他能重振新会堂，为免他应付官佐时左右为难，也省却挽留之际多费口舌，索性未告之去向，只在新丰客栈留一口信。虽显无礼，亦是无奈之举，曾浪迹天涯的石堂主想必能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算命老翁背着招幡沿着软绳梯爬上船，在甲板上左右打量一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幕。
献玉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响，不由一怔。一步一顿，轻简有力，非龙七莫属。脸上莫名绽开一抹微笑，迅速地转身，笑意渐渐敛去。
“不欢迎本仙？”算命老翁瞧着她变幻不定的面容，语调带着几分委曲，“你可是答应了的。”
竟不知老先生撒起娇来，也会让人起鸡皮疙瘩。若非他年事已高，献玉怕控制不住地一脚将他踢下船，“罢了，告诉我恶狼是何人。”
“广州水师。”
也就是比她先知晓和兴记那门亲事而已，充其量就是个聪明些的江湖术士，茫茫大海之上，他也惹不出什么事来。那便成全他，“老先生如何称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关半仙是也。”
关半仙确实不惹事，一整夜都缩在底舱，直至翌日晨间，落沙岛在望才爬上甲板。
妈祖娘娘开眼，这一夜顺风顺水，兼得水手们夜间行船熟捻，竟比预期更早抵达雷洲湾。
献玉在数丈高的斗手台上举着千里镜瞭望，思来想去，蝎尾湾是最佳落脚之地。天然良港、岸炮巡防、石斧帮帮众聚集、更有石二费心经营的落沙寨。都不必她提起，梁保张德九不约而同地看中此处。
晴光柔柔、碧空万里，远洋船乘风破浪，船头溅起浪花，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濡湿了张德九的裤腿。
关半仙靠着舷墙眯眼眺望，一条全浆前行的小舢板钻入眼中，行迹甚为可疑。此去蝎尾湾二十余里，这类港湾接驳的小船，若无母船相随，出海打渔或是远航均无可能，但凡海上起个几尺浪定然倾覆，除非……
关半仙似笑非笑朝献玉道，“小姑娘，有个寻死之人，救是不救？”
献玉亦望见了，自斗手台跃下。
在船头用千里镜望了好一阵的张德九，嘴里咒骂了几句，“我认识他们。”
窄小的舢板上，硬是挤下五条大汉，四人分坐两列奋力划浆，船头的汉子肩扛鸟枪、腰挂砍刀，一面指挥舢板转向，一面机警地盯着愈发靠近，船行渐缓的远洋船。
张德九将头伸出舷墙，高声叫喊，“李婆带，你他娘的想死，还拉上几个兄弟垫背。老子不在，你就这么瞎造？”
李婆带听得喊声，面色大变，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老大？你还活着？”
“赶紧给老子滚上来！”
“是你部下？”献玉瞧着惊喜交加靠了泊、屁颠颠地往船上爬的几人。
张德九点头称是。李婆带一岁时被弃在滩上，好心的李婆婆捡回家将其拉扯大，李婆婆亦不识字，乡邻便称他为李婆带。十五六岁便跟了龅牙张，算来亦有十余年。
李婆带几人登上甲板，涕泗横流地正要朝张德九扑去，瞧见献玉梁保又惊得生生顿住脚步，闪电号上杀得你死我活还历历在目，他下意识地摸着脸上的刀疤，慌慌张张地后退，“老大……她……她……”
“她是先帮主之女——献玉，我张德九追随之人。”张德九语带庄重，见李婆带一脸愕然，便道，“此事说来话长，闲了再与你细说。且说说你这是为何。”
“逃命。”李婆带心有余忌。
“蝎尾湾出了什么事？”献玉追问。
李婆带焦黑的脸上尽带颓丧，吞了吞口水，才娓娓道来。
三个月前，蝎尾湾那一战，青竹帮陡然现身，石斧帮败如潮水，众兄弟都以为张德九已死。唯有他不甘心，未随石二押船北上，在蝎尾湾外海寻了半月才心死。这一战，石斧帮元气大伤，撤退时损船无数，兄弟们死伤过百，石二又仓促押船北上，没了龅牙张，便命几个小头目各管一摊。小头目间各不服气，明争暗斗之余搅得石斧帮帮众在雷州湾沦为一盘散沙。
雷州湾是四帮共行之海、无主之域，早成虎狼环伺之地，小船帮寄生于各岛以待良机。如此，石斧帮方露出疲态，便有人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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