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空气里,夹杂着江水潮动的气息,滞闷湿热得让人透不气来。
与隔街相望灯火亮堂的水师营地不同,石氏宗祠淹没在夜色中,如同庞大的巨坟。
青灰色石墙、黑瓦屋顶与暗夜融入一色,唯独门前紫檀木牌匾上,“石氏宗祠”四个镏金大字隐隐生光。
献玉在门楼的黑瓦屋顶坐了好一会儿,眼睛已适应了这片黑暗,甚至能看清黑瓦缝里长出的青苔蔓草。
偌大的四进院落座东朝西,巍峨气派,仔细望去似一丁字,寄喻着家族人丁兴旺之意。若说人丁兴旺,想必爹爹九泉之下是为难的,海字一脉到她这一辈已无男丁。
习俗常理,女子入宗族祠堂是对祖先的玷污。
可献玉不这么认为,都是子孙,不应男女有别,应以孝心德行论处。她来祭拜先人看望爹爹,就是孝,全无不妥。倒是石二,身为石斧帮帮主,兼掌宗祠之责,连个护祠人都未安置,未免太不敬。
随即她提醒自己,石二本就是不配进入祠堂的人。
献玉轻盈地跃下门楼,稳稳落在开阔的院中,借着清淡的月色,四下观望一番举步朝享堂而去。行了几步,停下脚步,朝院子两侧的回廊望去。屋檐遮盖的回廊里漆黑如墨,献玉素来眼力极佳,她分辨得出那一团漆黑里有不明之物,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一步步警惕地靠近,眼见着不足一丈,那不明之物忽地静止不动。
她亦停下脚步,手腕抖动,一把如意珠尽数射出。听到喵呜一声,硕大的野猫从廊下的层层堆叠之物中蹿出,钻入院中的花圃不见踪影。
只余下如意珠撞击硬木之声在暗夜中回响,为何在廊下堆积如此多的木材?献玉心中生疑,再定晴望去,竟是方方正正的木箱,堆得七尺来高,排满了整条回廊。
她满腹狐疑地撬开箱盖,生鸦片膏子的味儿扑鼻而来。快步行至另一侧回廊,亦是堆满。穿过享堂入得二进院中,不出她所料,两侧回廊亦堆满鸦片烟。粗略估来,足有数千箱,是石二那两船鸦片无疑,怪不得素来精明的华叔亦寻不着下落,谁会想到他将这乌烟障气的东西藏于自家宗祠。
倘若石家列祖列宗有灵,棺材板早就盖不住了。
这么多鸦片烟,得害死多少人,多少家庭破碎无望。络纬哥哥临死前的痛苦模样还在眼前,献玉吹亮火折子,烧个一干二净方能除了这祸根。只是一把火下去,这宗祠也毁了,寝堂里爹爹及列祖列宗的牌位亦是不保。不过,爹爹乃深明大义之人,定然不愿她坐视不管,牌位可以再刻,祠堂可以再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火折子没入木箱中,火苗舔舐着捆系的麻绳,迅速延成几道弯弯曲曲的火线。
“起火……”
前院传来喊声,似乎还没喊完整,却又没了声,随即不知何物重重摔倒在地。
是护祠人?
糟糕,方才竟小觑了石二。转头望去,前院火光亮了起来,正要抽身离去,一个精瘦的黑衣蒙面人拎着钢刀从祭堂冲将过来。
献玉眼光一凛,横剑身前一言不发地迎了上去,黑衣人见状举起钢刀砍杀过来,刀剑相交,黑衣人被一股强劲的剑气震得后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深陷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一个护祠人竟能接得住她一剑,若再多几个,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不易。献玉举剑欺身而上,使出看家本领,剑气扫过,廊下的火焰翻滚如浪,高涨了几尺。
黑衣人借着这阵光,正欲看清献玉的面容时,凌厉的剑风直扑命门,黑衣人慌忙闪身避走。你来我往不觉过手二十招,献玉侧身故意卖了个破绽,黑衣人中计扑了上来,献玉一剑点中他手腕,哐当一声,钢刀落地。
“可是献玉?!”黑衣人脱口而出,总算看清了献玉斗笠下的脸。
献玉一惊,七星软剑横上他的脖子,“你是何人?”
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阔大的方脸,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颗脑袋硕大无比,似乎随时会从精瘦的身躯上折断,“可听过石大头之名?”
“新会堂堂主石显平?”献玉回剑入鞘,她记得龅牙张说过,论辈份也算是她远房叔叔。
石显平凄凉地笑道,“堂主?许久未听人如此叫我。”
献玉知他有切骨之伤,也不再追问,只是她很奇怪,“你为何笃定是我?”即便是看过通缉榜文,她如今亦是男子装扮,如何能一眼认出。
“近几日,江湖上盛传通缉榜文上的女海盗献玉,实为先帮主石海腾之女。石二久寻不获的帮主印信,正是在你手上。我本是不信的,直到在此遇到你。”石显平盯着献玉的脸,带着某种冀望,“若非石家子孙不必来此,若非与石二有仇不必烧了鸦片,更何况,你的眉眼神似先帮主。”
知晓她身怀墨玉斧头的只有龅牙张和龙七,是谁走漏了风声?献玉凝眉思虑,石显平见前院火光大炽,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想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石二从祭堂里缓缓走出,脸上挂着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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