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四帮里，数蓝鲸帮怪异得独竖一帜。帮众最少，不及千余；地盘狭窄，不过香山及万山群岛一带；帮主穷酸，据说香山一带有些名头的酒坊，十中有七他都欠下的酒钱。
照理，蓝鲸帮借着香山盐场地利，吃着盐商的饭，隔三差五地收些过往渔家商贩的水银，不说富得流油，也不至穷到赊酒。说到底，还是马浪为人豪气干云，但凡得了钱财，必散尽于帮中兄弟。
还有一事诡奇得令人难以置信，光头浪不仅能号令鲸豚，还与之称兄道弟。
此事从一盐商口中传出，大约五年前，那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十余条盐船自香山开赴南澳岛，这是二十岁的马浪接任帮主后的第一趟海活，途径神仙井时，光头浪见一群海豚游过，突然下令所有盐船靠港避风，有的舵工没当回事儿，还笑话他发神经，他二话不说一马刀剁了舵工的手。舵工这才当了真，盐船入港方一泊定，海面飓母风大作，十几丈高的巨浪毁天灭地般砸下，海上数十条渔船、商船转瞬间被浪涛吞噬，众人看得心有余悸，随船的盐商掌柜惊为天人，戚戚然问他，是否通神？马浪笑称，是他的海豚老弟前来报信。
自此，他号令鲸豚之事流传开来，他在锤子岛蓄养鲸豚之僻亦广为人知。更有甚者，因他无家无室作派豪放，传他爱鲸成痴，已然娶鲸为妻视豚为子。不过，皆是些离奇传闻罢了，他栖身的锤子岛座落何处，除了他的心腹兄弟，外人无从知晓。
“若是为了缓和气氛，你做到了。”献玉忍俊不禁地笑了，朝说道半天的梁保竖起大拇指。
松月却兴致盎然，抚掌笑道，“在栖彩楼时便觉蓝鲸帮的人怪异，原是上梁之故，帮主直追林逋梅妻鹤子之遗风，属下日日赖在寮馆等姑娘归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哈哈哈，马浪还惦记着与本姑娘打架。”献玉还挺喜欢这一点。
梁保见两个姑娘谈笑风生，丝毫未露怯弱之色，心中暗生敬佩。顿时也挺直了腰杆，自觉有必要将男子汉大丈夫的阵势摆出来，遂行至二人身前，面朝蓝鲸帮来船，一派天塌下来他也能顶着的模样。
小赶缯船相距不过二十丈，甲板上至少有三十来人，个个儿壮如牛马，靠着舷墙的壮汉已祭出撩钩预备钩船，梁保小声问，“上回将光头浪打败时，有没有发觉他十分记恨你？”
“未及探究。”献玉如实回答。
撩钩挂住船舷，与赶缯船缓缓靠在一起，四个蓝短衫黑纱裤的黑脸壮汉陆续跳上竹编船，喽啰轻车熟路地直奔船舱翻捡，麻子脸的小头目横眉喝问，“干什么的？”
“打渔的。”梁保陪着笑脸。
“放你娘的屁！”小头目啐道，“老子盯你们好一阵了，半根渔网都没撒下去。”目光绕着松月上下仔细打量，语调轻浮，“谁家渔妹子长这么水灵。”说着朝松月走了几步，焦黑的手摸向她的脸。
松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献玉一步挡在她身前，压低嗓子道，“初来宝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行个方便。”说罢从腰间摸出些碎银子奉上。
小头目吃了囵，恼怒地挑起献玉刻意压低的斗笠，待看清斗笠下的脸时，先是一愣随即垂涎欲滴地道，“啧啧啧！竟有比娘们还俊的小子！”一边拿了碎银子，顺手握住献玉的手揉搓起来。
竹编船随着海浪一晃一晃地撞击着赶缯船，小头目张口说话时，嘴里喷出的臭气夹杂着酒气，怪异而刺鼻。
献玉胃里忍不住抽动翻滚，扫了眼船舷上黑洞洞的一排火铳，好女不吃眼前亏，强忍住恶心，借着渔船摇晃，假装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小头目的黑手。
或许用力过猛些，小头目亦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大赶缯船上，众人见状哄笑成一团，有人挖苦道：“二麻子，灌几口猫尿你就站不稳，赶紧洗洗滚上岸，别给咱蓝鲸帮丢脸，哈哈哈……”
“你这啰里啰索的，别误了浪爷的时辰！”有人提醒道。
二麻子脸上挂不住，搓了搓满是麻点的鼻头，想必今日的酒后劲儿太足。又瞥见喽啰拎着七星剑、钩镰大刀颠颠地儿从船舱里跑过来，凶神恶煞地道，“带着家伙什儿，还扯个**打渔的。敢在蓝鲸帮的地盘撒野，都给老子捆了扔下去喂鱼！”
话音一落，三把大钢刀架在献玉梁保松月脖子上。
“慢着！”眼看没有退路，与其被这帮不知所谓的蛮汉丢到海里，不若放手一博，献玉声色俱厉，“光头浪是这样教你们对待贵客的吗？”她思量着，哪怕马浪将她送去官府领赏，也比当下喂鱼强。毕竟，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二麻子闻言一震，敢直呼帮主名姓的不多。
“贵帮帮主马浪在栖彩楼桃花节上败在献玉姑娘剑下，四海皆知。”松月狡洁地与献玉对视一眼，会意地道，“与献姑娘约定一月后比武，姑娘事务繁多耽搁了。想着出海不便，此番特意乔装前来赴约，正愁如何在这万山群岛中寻得马帮主，不想倒遇上帮中兄弟。”
献玉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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