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日,晴,云如绸纱,在碧蓝的天幕上飘动。
闪电号缓缓驶入蝎尾湾深水码头,为了将富家小姐的这一套行头穿戴齐整,她在舱中不知费了多少时辰。边捣鼓边嘀咕,龙七替栖彩楼姑娘们采买的这些新奇行头,实在太难弄了,里一层外一层、左丝右绸的,花了她的眼,好在还算合身,又亏得老厨娘曾当过几日梳头佣。手忙脚乱地,总算在闪电号下锚落帆时弄得妥当。
“还没弄好?”舱外传来龙七不耐烦的催促。
催催催,就知道催。不知道这玩意多难搞,她站起身,踏出两步,身上的珠钗环佩清脆作响。呃,麻烦,扶了扶步摇,小心翼翼迈着步子,生怕走快一步,掉了花钗珠翠,踩着曳地长裙。
龙七本在竹椅上闲靠着,见她出来,仿佛带来一团光,他不由得站起身来。
一开始就知道她美,美得英姿勃发,美得气盖山河。却从未见过她装扮成闺中女儿的模样,上穿白绫印淡黄木棉花对衿外衣,下着沙绿绸裙。漆黑油亮的髻上,金累丝步摇、翠玉兰花钿儿簪得恰如其分。
真真是玉儿好把新妆样,浅画眉儿深注唇。高挑的身段儿盈盈,低眉一颦百媚生。
“是不是很奇怪?”
见龙七盯着她如入魔怔,局促地回转身,“还是不要穿成这样。”
龙七上前拉住,唇角微微扬起,“来不及了,石二已迎上长堤。”
她脸色暗了下来,唇角紧抿,手中一方丝巾篡成团,紧紧捏着。
“石二虽多疑残忍,但你是龙某小妹,他不敢怎样。龅牙张恰好去外岛巡查,真是天助。”龙七神情和暖地宽慰,“万事有我在。”
“并非害怕。”她又扶了扶髻上的步摇,星眸微盈,心中五味杂陈。石二是络纬哥哥的亲叔叔,总听络纬哥哥提及,说待他极为亲和,照拂有加。若如龙七所言,他与石二亲上加亲,那她为石络纬从军,被卖寮馆就是一个阴谋,那婆婆定然有性命之忧……
不,不会的,这说不过去,络纬哥哥待她的好绝对不是假装,可是……不敢再往下想,心被撕扯着,有多迫切想见到石络纬,就有多恐惧。但这些,她无从让龙七知晓,稳了稳心神,随口推说道,“是这身衣裳怪让人不惯。”
“多穿几回就惯了。”梁保笑嘻嘻地插话,“成日一身黑,将来谁敢娶你。”见献玉瞪他,忙做出一副兄弟为你好的表情。
“走。”
龙七献玉一前一后步下舷梯,梁保带着数位好手紧随其后。
所过之去,众人的眼睛没从献玉身上离开过,有的嘴巴张得老大,献玉走远还不曾合上。
詹姆耸耸肩,双手一摊十分委屈,“不带我。”
黑岩石加固的长堤上,一位四十上下、身高五尺头领模样的矮个子率帮众迎风而立。龙七等人行过长长的铁梨木栈桥,还未至长堤,矮头领已迎了过来,显得十分热情。
“七爷大驾光临,落沙寨蓬荜生辉。”矮头领满脸堆笑抱拳。
“石帮主好眼光,听闻蝎尾湾风景绝佳,此番看来,可谓神仙福地。”龙七微微拱手,此话并非刻意夸赞,环顾四方,海天辽阔,无际无涯。港湾中桅竿林立,红地石斧旗招展,十里长滩潮动如鼓,椰林雀鸟相鸣,风吟若弦,自与别处不同。
“过奖。”石二自得地谦笑着,用仅余三指的左手摸了摸络缌胡子,露出满口黑牙,目光扫过人群,落在献玉身上,陡地一惊,“这位姑娘是?”
“舍妹。”龙七神情自若。
“第一回听闻七爷还有妹妹。”石二又多看了几眼,好生眼熟,在哪里见过?似不经意地笑道,“令妹如此绝色,怪不得七爷藏这么紧。”
“家中幺女,爹娘疼爱得紧。此番闹着出来见见世面,没撤……”龙七一副无可奈何地宠溺。
这便是石二,络纬哥哥的亲叔叔,矮小、断指、满脸胳腮胡子、眼晴盛着积年累月的猜忌、骨子里隐隐透着杀气。这与她之前想像的相去甚远,找不到一丝络纬哥哥所说的亲和。难道,络纬哥哥在骗她?忽地一张脸凑近,龙七正朝她微笑,“妹妹!”
她瞬间还魂,会意地朝石二行礼,“石帮主万福。”
石二笑着回礼。白云观里灰头土脸的酒坊丫头他见过一回,二人眉眼虽有几分相似,气质却相去甚远,与龙七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东有深水码头,西有浅水码头,相隔不过二三里,如此之近实属罕见。”龙七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海底有断崖?”
“七爷好眼光。”石二甚为得意,客气地请道,“晌午日头毒辣,且去寨中歇歇凉。”
跟在二人身后,献玉处处留心打量。
深水码头泊着十余条远洋商船,虽仅闪电号一半大小,却得好些帮众看守。浅水码头上,泊着二十条大小不一的广船。十里长滩沿线,百来条小快船凌乱地停靠着,水手亦多是散漫闲适之态。
纵目望去,蝎尾湾这片狭长的海滩,远不止十里。
从岸边至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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