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软枝闭着双眼, 听见耳边有人低声叫“软软”, 和上辈子他叫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想起为了自己慷慨赴死的那个人,顿时悲从心来, 泪如泉涌。
谁知道睁开眼睛, 看见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温俊海,一脸无措焦急地仰头看着自己。
柿子树的横枝比一般的树要矮一些, 姚软枝坐在那里,离地也不过一米多一点,只比温俊海站着高十几厘米。
温俊海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可是又不敢动手,急得头上冒汗,谁知道姚软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竟然又破涕为笑了!
“你没事吧?”温俊海刚才叫“软软”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他担心是因为自己刚才太冒失, 惹了喜欢的姑娘不高兴,这会儿也不敢冒昧,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姚软枝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可是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意。
他怎么还是跟上辈子一样, 总是把自己当成易碎的瓷瓶似的, 恨不得双手捧着不让落地呢?他知不知道,她其实是满身尖刺,一肚子黑水的坏人?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吓得再也不敢靠近自己?
“你这是在巡逻吗?”姚软枝看见了他手中的红缨枪, 还有腰间扎得紧紧的武装带,一看就是特意配备的。温俊海个子高肩膀宽,手长腿长,只要不对上姚软枝,就一身剽悍气质,这样打扮特别帅气。
温俊海点了点头。因为他曾经在解放军服役好几年,工作小组就把这次村民大会会场的安全任务交给了他。他把任务分开,派给了手下的十来个民兵,他自己总管指挥。
不过,刚才有民兵碰见他,随口提起来“姚算盘家那个小闺女”爬到西坡树上看开会,温俊海就记在了心里,趁着没事摸了过来。
“是不是还是上次那家伙欺负你?”温俊海一直记得姚软枝趴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她那么伤心,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让她笑一笑。
这会儿她又在偷偷哭,还是因为那个人?
姚软枝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可不就是他。
有人让她这么难过,她还不肯告诉自己……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她心里喜欢的男人?温俊海心里一痛,不敢去想更多。
昨天他还觉得姚软枝喜欢自己,还想着要跟她商谈一下他们的未来。可是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时,才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那天他试探她,她可是什么也没说……也许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呢?
他们家那么穷,没房没地。就算是这次分了房子和田地,可是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四个弟弟。
谁都看得出来,嫁给他就等于背上了沉重而且没有尽头的负担。
要把这么多弟弟妹妹拉扯大,还要给他们成家,嫁过去就差不多是提前当了妈。就是跟他条件差不多的姑娘都要考虑考虑,更别说家境殷实、从小受宠的她了。
她又好看,又聪明,读书也那么优秀,找一个城里人,文化人,要比他强多了。
温俊海的眼睛慢慢暗了下来。
“当当当!”三声锣响,下面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姚软枝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挪了过去。
干冷干冷的冬天,办公所里被黑、灰、白、蓝色填满。
男人们戴着三块瓦的棉帽,女人们围着各种颜色的头巾,小孩子们戴着虎头帽,年老的妇女家庭条件不错的,就带着绒帽——从上空俯视,这些各式各样的帽子顶和那些没有戴帽子的脑袋一起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那个高台,就是此刻夹沟村的核心,影响着夹沟村所有人的命运。
陈大亮上台,连开场白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姚软枝不想再听,她突然直起身,向着近在咫尺的温俊海怀里跳了下去。
温俊海吓了一跳,直接扔开手中的红缨枪,伸开双臂把她抱住,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
“你……”温俊海板起了脸,想跟她说以后别这么莽撞,别看树枝不高,没有经验的话,这样跳下来还是很容易崴住脚的。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姚软枝就已经抱住了他的腰。
“别骂我,我知道你会接着我的。”姚软枝把头埋在他的对襟黑棉袄上撒娇。
有一次,她发了高烧,是他背着她连夜走了几十里山路,去找一个老中医给她看病。因为公社的卫生院根本就不会为她这个反坏富农女儿连夜急诊,温俊海只能舍近求远,去他认识的老中医那里。
她在老中医家里躺了三天,他来接她的时候,看她好了起来,高兴地把她一路公主抱走了好远。
那时候,姚软枝还担心他的腿受不了,说要下来自己走。他却猛地把她抛起老高,然后在她的尖叫声里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说:“温大哥怎么可能摔了你?”
果然,他这辈子还是这样,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接住,连红缨枪都扔了。
温俊海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刚才猛跳,是因为被她吓的;这会儿狂跳,却是被她的动作和话语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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